中图法分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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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雷雨(精)
书号9787530217313
出版社十月文艺
出版日期 2018-02
中图法分类号 I234
作者/译者曹禺
版次/印次1
开本

¥36.00

我不知道怎样来表白我自己,我素来有些忧郁而 暗涩;纵然在人前我有时也显露着欢娱,在孤独时却 如许多精神总不甘于凝固的人,自己不断地来苦恼着 自己,这些年我不晓得“宁静”是什么,我不明了我 自己,我没有希腊人所宝贵的智慧——“自知”。除 了心里永感着乱云似的匆促,切迫,我从不能在我的 生活里找出个头绪。所以当着要我来解释自己的作品 ,我反而是茫然的。 我很钦佩,有许多人肯费了时间和精力,使用了 说不尽的语言来替我的剧本下注脚;在国内这些次公 演之后更时常地有人论断我是易卜生的信徒,或者臆 测剧中某些部分是承袭了Euripides的Hippo1ytus或 Racine的Phedre灵感。认真讲,这多少对我是个惊讶 。我是我自己——一个渺小的自己:我不能窥探这些 大师们的艰深,犹如黑夜的甲虫想象不来白昼的明朗 。在过去的十几年,固然也读过几本戏,演过几次戏 ,但尽管我用了力量来思索,我追忆不出哪一点是在 故意模拟谁。也许在所谓“潜意识”的下层,我自己 欺骗了自己:我是一个忘恩的仆隶,一缕一缕地抽取 主人家的金线,织好了自己丑陋的衣服,而否认这些 褪了色(因为到了我的手里)的金丝也还是主人家的 。其实偷人家一点故事,几段穿插,并不寒碜。同一 件传述,经过古今多少大手笔的揉搓塑抹,演为种种 诗歌,戏剧,小说,传奇也很有些显著的先例。然而 如若我能绷起脸,冷生生地分析自己的作品(固然作 者的偏爱总不容他这样做),我会再说,我想不出执 笔的时候我是追念着哪些作品而写下《雷雨》,虽然 明明晓得能描摹出来这几位大师的遒劲和瑰丽,哪怕 是一抹,一点或一钩呢,会是我无上的光彩。 我是一个不能冷静的人,谈自己的作品恐怕也不 会例外。我爱着《雷雨》如欢喜在融冰后的春天,看 一个活泼泼的孩子在日光下跳跃,或如在粼粼的野塘 边偶然听得一声青蛙那样的欣悦。我会呼出这些小生 命是交付我有多少灵感,给予我若何的兴奋。我不会 如心理学者立在一旁,静观小儿的举止,也不能如试 验室的生物学家,运用理智的刀来支解分析青蛙的生 命,这些事应该交与批评《雷雨》的人们。他们知道 怎样解剖论断:哪样就契合了戏剧的原则,哪样就是 背谬的。我对《雷雨》的了解只是有如母亲抚慰自己 的婴儿那样单纯的喜悦,感到的是一团原始的生命之 感。我没有批评的冷静头脑,诚实也不容许我使用诡 巧的言辞狡黠地袒护自己的作品;所以在这里,一个 天赐的表白的机会,我知道我不会说出什么。这一年 来批评《雷雨》的文章确实吓住了我,它们似乎刺痛 了我的自卑意识,令我深切地感触自己的低能。我突 地发现它们的主人了解我的作品比我自己要明切得多 。他们能一针一线地寻出个缘由,指出究竟,而我只 有普遍地觉得不满不成熟。每次公演《雷雨》或者提 到《雷雨》,我不由自己地感觉到一种局促,一种不 自在,仿佛是个拙笨的工徒,只图好歹做成了器皿, 躲到壁落里,再也怕听得顾主们恶生生地挑剔器皿上 面花纹的丑恶。 …… 《雷雨》有许多令人疑惑的地方,但最显明的莫 如首尾的“序幕”与“尾声”。聪明的批评者多置之 不提,这样便省略了多少引不到归结的争执。因为一 切戏剧的设施须经过观众的筛漏;透过时间的洗涤, 那好的会留存,粗恶的自然要滤走。所以我不在这里 讨论“序幕”和“尾声”能否存留,能与不能总要看 有否一位了解的导演精巧地搬到台上。这是个冒险的 尝试,需要导演的聪明来帮忙。实际上的闲难和取巧 的地方一定也很多,我愿意将来有个机会来实验。在 此地我只想提出“序幕”和“尾声”的用意,简单地 说,是想送看戏的人们回家,带着一种哀静的心情。 低着头,沉思地,念着这些在情热、在梦想、在计算 里煎熬着的人们。荡漾在他们的心里应该是水似的悲 哀,流不尽的;而不是惶惑的,恐怖的,回念着《雷 雨》像一场噩梦,死亡,惨痛如一只钳子似的夹住人 的心灵,喘不出一口气来。《雷雨》诚如有一位朋友 说,有些太紧张(这并不是句恭维的话),而我想以 第四幕为最。我不愿这样戛然而止,我要流荡在人们 中间还有诗样的情怀。“序幕”与“尾声”在这种用 意下,仿佛有希腊悲剧chorus一部分的功能,导引观 众的情绪入于更宽阔的沉思的海。《雷雨》在东京出 演时,他们曾经为着“序幕”“尾声”费些斟酌,问 到我,我写一封私人的信(那封信被披露了出来是我 当时料想不到的事),提到我把《雷雨》做一篇诗看 ,一部故事读,用“序幕”和“尾声”把一件错综复 杂的罪恶推到时间上非常辽远的处所。因为事理变动 太吓人,里面那些隐秘不可知的东西对于现在一般聪 明的观众情感上也仿佛不易明了,我乃罩上一层纱。 那“序幕”和“尾声”的纱幕便给了所谓的“欣赏的 距离”。这样,看戏的人们可以处在适中的地位来看 戏,而不至于使情感或者理解受了惊吓。不过演出“ 序幕”和“尾声”实际上有个最大的困难,那便是《 雷雨》的繁长。《雷雨》确实用时间太多,删了首尾 ,还要演上四小时余,如若再加上这两件“累赘”, 不知又要观众厌倦多少时刻。我曾经为着演m“序幕 ”和“尾声”想在那四幕里删一下,然而思索许久, 毫无头绪,终于废然地搁下笔。这个问题需要一位好 的导演用番功大来解决,也许有一天《雷雨》会有个 新面目,经过一次合宦的删改。然而目前我将期待着 好的机会,叫我能依我自己的情趣来删节《雷雨》, 把它认真地搬到舞台上。 不过这个本头已和原来的不同,许多小地方郜有 些改动,这些地方我应该感谢颖如,和我的友人巴金 (谢谢他的友情,他在病中还替我细心校对和改正) ,孝曾,靳以,他们督催着我,鼓励着我,使《雷雨 》才有现在的模样。在日本的,我应该谢谢秋田雨雀 先生,影山三郎君和邢振铎君,为了他们的热诚和努 力,《雷雨》的日译本才能出现,展开一片新天地。 末了,我将这本戏献给我的导师张彭春先生,他 是第一个启发我接近戏剧的人。 (原裁《雷雨》,文化生活出版社一九三六年一 月初版)



正文



第一幕 开幕时舞台全黑,隔十秒钟,渐明。 景——大致和序幕相同,但是全屋的气象是比较 华丽的。这是十年前一个夏天的上午,在周宅的客厅 里。 壁龛的帷幔还是深掩着,里面放着艳丽的盆花。 中间的门开着,隔一层铁纱门,从纱门望出去,花园 的树木绿荫荫的.并且听见蝉在叫。右边的衣服柜, 铺上一张黄桌布,上面放着许多小巧的摆饰,最显明 的是一张旧相片,很不调和地和这些精致东西放在一 起。柜前面狭长的矮几,放着华贵的烟具同一些零碎 物件。右边炉上有一个钟同鲜花盆,墙上,挂一幅油 画。炉前有两把圈椅,背朝着墙。中间靠左的玻璃柜 放满了古玩,前面的小矮凳有绿花的椅垫,左角的长 沙发还不旧,上面放着三四个缎制的厚垫子。沙发前 的矮几排置烟具等物,台中两个小沙发同圆桌都很华 丽,圆桌上放着吕宋烟盒和扇子。 所有的帷幕都是崭新的,一切都是兴旺的气象, 屋里家具非常洁净,有金属的地方都放着光彩。屋中 很气闷,郁热逼人,空气低压着。外面没有阳光,天 空灰暗,是将要落暴雨的神气。 〔开幕时,四凤在靠中墙的长方桌旁,背着观众 滤药,她不时地摇着一把蒲扇,一面在揩汗。鲁责( 她的父亲)在沙发旁擦着矮几上零碎的银家具,很吃 力地;额上冒着汗珠。 〔四凤约有十七八岁,脸上红润,是个健康的少 女。她整个的身体都很发育,手很白很大,走起路来 ,过于发育的乳房很显明地在衣服底下颤动着。她穿 一件旧的白纺绸上衣,粗山东绸的裤子,一双略旧的 布鞋。她全身都非常整洁,举动虽然很活泼,因为经 过两年在周家的训练,她说话很大方,很爽快,却很 有分寸。她的一双大而有长睫毛的水灵灵的眼睛能够 很灵敏地转动,也能敛一敛眉头,很庄严地注视着。 她有大的嘴,嘴唇自然红艳艳的,很宽,很厚,当着 她笑的时候,牙齿整齐地露出来,嘴旁也显着一对笑 窝。然而她面部整个轮廓是很庄重地显露着诚恳。她 的面色不十分白,天气热,鼻尖微微有点汗,她时时 用手绢揩着。她很爱笑,她知道自己是好看的,但是 她现在皱着眉头。 〔她的父亲——鲁责——约莫有四十多岁的样子 ,神气萎缩,最令人注目的是粗而乱的眉毛同肿眼皮 。他的嘴唇,松弛地垂下来,和他眼下凹进去的黑圈 ,都表示着极端的肉欲放纵。他的身体较胖,面上的 肌肉宽弛地不肯动,但是总能很卑贱地谄笑着,和许 多大家的仆人一样。他很懂事,尤其是很懂礼节。他 的背略有点伛偻,似乎永远欠着身子向他的主人答应 着“是”。他的眼睛锐利,常常贪婪地窥视着,如一 只狼:他很能计算的。虽然这样,他的胆量不算大; 全部看去,他还是萎缩的。他穿的虽然华丽,但是不 整齐的。现在他用一条抹布擦着东西,脚下是他刚刷 好的黄皮鞋。时而,他用自己的衣襟楷脸上的油汗。 鲁贵 (喘着气)四凤! 鲁四凤 (只做不听见,依然滤她的汤药) 鲁贵 四凤! 鲁四风 (看了她的父亲一眼)呵,真热。(走 向右边的衣柜旁,寻一把芭蕉扇,又走回中间的茶几 旁扇着) 鲁贵 (望着她,停下工作)四凤,你听见了没 有? 鲁四凤 (烦厌地,冷冷地看着她的父亲)是! 爸!干什么?(P16-18)



生命始于夏,曹禺著的《雷雨(精)》出于一种“ 情感的迫切的需要”,“以一种悲悯的情怀来俯视这 群地上的人们”,通过两个在伦理血缘上有着千丝万 缕联系的家庭,剖析了社会和历史的深重罪孽。 从1929年开始酝酿人物、构思剧本,到1933年最 终完成,次年发表。前后用了五年时间。虽然它是曹 禺的首部话剧,但一炮打响,震动文坛,成为现代文 学的经典作品,被认为是“中国话剧现实主义的基石 ”。